《武侠》中的神性与人性

我们来谈一谈最近上映的一部国产片《武侠》。相信很多朋友已经看过这部电影，也相信很多朋友是要来骂骂这片子的。



在我看电影的时候，坐在我右边的那哥们，在电影演到甄子丹对阵惠英红那一幕时说了一句：电影才开始啊，我都要睡着了。但是我要说是确实灰常灰常地喜欢这片子并且看得津津有味，而且还要为它大唱赞歌，我想此言一出必定会招致骂声一片。



我想导演陈可辛一定会比我们要高明，片中那么多让人感觉“沉闷”段落，他不可能视而不见，那他又为何如此，要知道他拍摄的《投名状》与监制的《十月围城》都几乎没有冷场！我来谈我的感受，也许你根本就无法认同，就像看了《武侠》之后的感觉——这他吗的是在说啥子东西嘛！但如果你能有所共鸣，那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网上有人评论《武侠》是具有文艺范儿的动作片，我觉得说是具有动作范儿的文艺片应该更贴切。



电影的名字叫“武侠”，但是故事里面只有“武”，而没有“侠”。让我们来看故事的主要人物，甄子丹扮演的是一个想做平民的杀人魔王，金城武扮演的是一个自我人格分裂的侦探，而汤唯扮演的是一个害怕第二次婚姻失败的女人。我们会发现，这里面根本没有“侠”什么事儿。我想之所以用“武侠”的这个名字，主要是为了电影更好卖一些，就像有些特殊行业的人拥有十分娇艳的名字一样。



虽然片子里没有“侠”，但确实是有“武”。我们就先谈一谈这部片子里的动作戏。应该说甄子丹已是活跃在当下话语电影圈内的第一打星！而且，在能拍武戏的里头他是文戏最好的，在能拍文戏的里面他是武戏最棒的。

最让人钦佩的是，他还是本片的动作指导！程小东的动作设计飘逸潇洒，很多年前有一部叫做《英雄》的片子可以为证，洪金宝的动作设计生猛华丽，最近有《叶问2》为证，而甄子丹的动作设计与二者不同，偏向实战对抗，眼前的这部《武侠》便是如此。几场打戏，生龙活虎、拳拳到肉，看得人屏气凝神，生怕错过震撼的场面。飞檐跑酷与牛棚大战都堪称经典！重金属的配乐刚烈非常！（说句题外话，片中几处充满甜美幸福感的曲子估计是出自金培达之手！）



但话说回来，武戏在本片中确实只占了比较少的部分，大部分还是文戏，在我看来，文戏部分才最有深意。



从表层上看，甄子丹和金城武由敌化友的模式是很通俗，但具有戏剧性而且便于观众理解。两个人性格上，一个外文内武，一个外武内文，对仗工整，且人物具有鲜明且复杂的“个性”，保证了故事的观赏性。但这毕竟是“一官一匪”化敌为友的俗套故事，那本片当中不俗套的地方又在哪里呢？



让我们从深层上来分析这三个人物。

先说最简单的汤唯这个角色。这个凭借精湛的演技与出众的敬业精神而上位的年轻演员，身上有种祥和的中国居家女人的味道，一颦一笑都有种让你感觉她会影响你家的气息的感觉。她并不光亮，也不hot，既不娇艳，又不单纯，外在有种菊花般的柔美，内在有种青松般的坚韧，越是这样的女人越是容易让内心柔软的男人心动！

片中的汤唯在第一次婚姻中遭受到了几乎毁灭性的打击，当她面临几乎是历史重现（请注意作者的安排：同样将要留给她一个儿子，在心理上，儿子是丈夫的替代品，不理解的同学可以找弗洛伊德的书读一读）时，那种被命运玩弄并摧毁的巨大悲伤，绝不是语言可以描述的。这个角色在片中，不仅为全片填充了必要的女性色彩，更表达了作者对于国产女性心中家庭至上观念的理解与体认！



再说金城武这个角色。他的四川口音，让这个人物更为生活化与搞笑化（呼应他那略带可笑的“一根筋”价值理念）。金城武的演技丝丝入扣，清纯的时候像一湖春水，纠结的时候像一道深渊。插一句题外话，他在片中的独白，一下子会让人想起《重庆森林》和《东邪西毒》的王家卫范儿。

片中的金城武内心中有两个声音，一个声音代表人的感性，另一个则代表人的理性。感性声音体现的就是人的悲悯和情怀，这就是使他放了当年少年的力量。理性声音体现的是人设计的规则和制度，这是成人世界的生存法则，尽管无情，但却有效。那次惨遭少年报复，体现的便是人之感情被人性之恶所中伤，为了防止这类情况发生，最好的办法便是执行法律这规则，事实上人类设计规则主要防范和制约的正是人性中的恶！这片里面便有了这样一个悖论：为了保证人不受坏人之伤，就必须制定法规，法规预防人变坏人，也就是让人成为好人，但坏人一旦已经变好，那么如果按他以前的坏去抓捕他的话，也就是等于剥夺了他做好人的机会！当然这种思考的逻辑根基，还是人的感情情怀使然！片中的金城武便处在这人之感情与理性之间激烈的争辩之中，有形化的表现（出现了另一个金城武与其对话）实际上是文学中著名的“复调”手法（著名代表作家如陀思妥耶夫斯基）。这样一来，问题便在于执行人的理性（即法规）与人的感情之间不和调和的矛盾！作者并不是要提出解决方案，也不是要给出谁赢谁输的评价，而是直面并呈现两难的人生困境！



最后来看甄子丹这个角色。《叶问》之后，甄子丹的文戏已经不会再被人诟病了！不仅如此，不给掌声都显得有点吝啬！

在片中，甄子丹这是一个被生命本身感化了的铁石心肠之人。这个曾几何时杀人如麻的魔王，他在妻子和儿子那里体会并明白了什么是爱，在十年的村夫生活中学会了坚韧并认识到与人为善的幸福。这当然有些理想化，但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当有人要来破坏掉他现在的小幸福生活时，他体内被压抑许久的杀戮之气便会再次升腾到心灵的表面并急速地熊熊燃烧起来！为了掩饰身份而重操“旧业”后，他内心产生了强烈的忏悔与恐惧——害怕自己再次退回到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躯壳内！他一直拒绝别人再叫他“唐龙”，甚至断臂以诀，都表现了他誓死不肯再做杀人魔鬼、拒绝了重回人性中的残忍！其中原因，在于他的心中有了人的感情、人的悲悯、人的情怀，也就是“神性”，直到他被逼上绝路，殊死一搏时，他为的是妻子和儿子，也是为了自己不再做回以前的自己！不再回到那个“野兽时期”！



故事的结局非常“脱俗”，大boss死于“意外”，果然“雷人”！但作者这样处理自有高妙之处，如果让大boss天下无敌并杀了“甄金汤”，故事太过黑暗，具有“乐感文化”的中国观众很难买账，如果让“甄金汤”齐心协力打败大boss，又会陷入具有“大团圆”味道美国电影的窠臼，于是乎，就让生命中充满了偶然吧！就让主人公拣一条命回来，那么他们一定才会珍惜眼前这温馨祥和的生活，这或许正好于作者内心中未曾讲出的人生理想相迎合了吧！



在本片中，甄子丹与金城武所饰演的这两个角色处在这两个世界，当他们同命相怜到生死与共时——尽管金搂着断了胳膊的甄好像在诠释“断臂山”、尽管巨大的黑暗中两个依依相对的画面隐喻着外界黑暗两人内心联通，但我们依然可以从更高的角度来发现二者之间的联系——金城武所面临的是人的悲悯（“神性”）与人的法规（“非感性”）的矛盾，甄子丹所面临的是要做好人（“神性”）与重归残忍（“兽性”）的矛盾！其实，作者通过这个故事想要表达的是人性之中的温暖照人的“神性”与残酷无情的“兽性”之间的不可调和的矛盾困境！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其实这是一部融合了动作戏的文艺片！最重要的是陈可辛不是在用《武侠》的故事与场面来博取观众的赏识与欢呼，而是用电影来表达内心的纠结于疑惑！在市场大潮与观众市场的双重压迫下，做一部这样的电影，实属不易——甚至恐怕只有这样一次机会！比如陈凯歌的《刺秦》、张艺谋的《活着》、杨德昌的《一一》、姜文的《鬼子来了》和宁浩的《无人区》等等……

反观陈可辛，这个外表儒雅，内心坚定的导演，曾拍摄极其温馨的《甜蜜蜜》，也曾拍摄超级惨烈的《投名状》，在这个意义上说，《武侠》应该是他的集大成之作——既有极致温暖、绚丽的幸福，又有残酷、暴戾的血腥！

或许，这“神性”与“兽性”的斗争一直存在于陈可辛的心中，亦或许，也一直就在你我的心中？